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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忠惠家传绍兴十一年十一月 宋末元初 · 翟耆年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四八、《忠惠集》附录
公翟氏,名汝文字公巽润之丹阳人
翟受姓于周,有封国曰翟桓,世居北地,后为晋所灭,徙于西河
周景王时,翟偻新居宋,宋元公无信,大夫华氏谋弑元公,国人与华氏作乱,偻新战败华氏,脱甲于公所而归。
璜佐魏文侯,以得士显名诸侯。
汉高祖总帅群雄,剪灭项氏,即帝位,盱以功封衍简侯
文帝时廷尉下邽太史公所谓自书其门者。
牧、况父子,并以《易》传世。
方进以儒术饰吏事,号通明相
东郡太守义举兵谋复汉室,为王莽所杀。
酺以道术政事高第第一,拜尚书
超,山阳太守,齐名李膺、陈蕃,号八极
坐没入中常侍侯览财产髡钳输作,后同死诏狱。
高士汤与其子庄隐居寻阳,五徵不起。
永嘉盗贼闻汤名德,皆不敢犯,乡里赖之。
孙矫、曾孙法赐,世有隐行。
世言率左右羽林兵讨武氏,期迎复中宗
长孙弭贼薛仁杲之乱,泾州赖安。
良佐宋州刺史,璋虢州刺史
自周迄国朝,代有显人,明德伟烈,踵武相望。
廷尉刺史,子孙散居陕、虢、颍、洛之间,翟氏之胄,始分南北,居陕虢者曰北翟,而居吴越前楚者号南翟氏。
公之宗自高士以来,世居寻阳
五代秦宗权之党刘建封陷长沙,公五世祖避乱迁润之丹阳,以孙权常射虎丹阳之庱亭,又自别曰庱亭之翟。
始祖显,越州山阴宰。
高祖玭,故汝州太守,非礼不动,与人交必以身下之,汝、颍间所谓翟古人者。
曾祖涛,知苏州长洲县赠太子少保,通三《传》,专于礼乐,一时之硕儒好礼者推之。
祖从,故扬州通判,赠太子少傅
父思,故秘书监,知应天府,赠少师
公年十四举进士,试《孔子集大成论》,词旨赡博,老儒不过也。
以书谒南丰曾巩子固子固立言窥制作之奥,负大名,简宾客于造语,少印可,喟然曰:「吾道不坠,繄子是赖」。
及请退,三留更仆,徒御改观,士林传耀。
既登第,十年不仕,曰:「亲老,可远乎哉」?
崇宁壬午,先少师捐馆,公庐墓三年,还舍,毁瘠不胜衣。
除丧,干禄京师,大臣一见奇之,曰:「王佐材也」!
议礼局编修官,荐于徽宗
帝召对,谓蔡京曰:「翟某器识深远,议论通明,可储东观」。
秘书郎
公父子踵武蓬山,缙绅荣之。
馆中谋白宰府,请议登封以彰洪烈,公言:「治清净,柳宗元犹知封禅之非。
今不劝上三代礼乐以文至治,而启上师秦汉之侈心,惧王通之讥也」。
白简论公诋忽治功,讥侮盛典,责监宿州税。
大观丁亥,除著作郎
公九流七略靡不该贯,率语成章,事以类举。
一日,馆中群集,问植柏于墓义。
公言:「任昉云地中有兽名弗述,好食亡者脑,铜铁击之不死,插其脑即毙,前汉黄肠题凑,盖以禦之。
汉制:主第树柏中庭,取松柏之茂也」。
明年秋,迁左史
渊圣皇帝出就外傅,择一时人物为官僚,首命公劝讲储宫
,诏试词掖
徽宗皇帝务述熙、丰政事,士夫学宗王氏,以通经为要,史学无介意者。
言官媢公负材骤进,论公少从苏轼、黄庭坚游,学术不正,不可当内史赞书之任,除显谟阁待制、知襄州
未行,再论,降直龙图阁、知齐州
郡圃旧引舜泉为流水周台榭,前政贪墨无艺,淤之,植泽泻私己。
公命导泉如初。
或谓使君有拔葵之风,公曰:「郡圃与民皆乐者,而渎利自污,惧民之弗率也」。
未几,言章再论,落职知唐州
谢章自辨,言者挟忿,肆攻不已,罢郡符祠禄
政和壬辰秋,复职知陈州
明年春正月,诏还西掖
公以天子修明礼乐,比隆三代,王言非深厚尔雅不足行远,乃师盘诰以敷辞令,震耀中外,明并日月,四方传诵,咨嗟太息。
,除修哲宗皇帝国史,提举京常平
范慎奏:「陛下执大象以抚域中,天人和同,幽明感格,奠九鼎,作晟乐,受玄圭,行冠礼,祀圜丘,祭方泽,协气横流,珍祥沓至,天神降,地祇出,皆甚盛德事,旷古所未闻也。
然未有显大之举,以荣天休,以彰美绩。
愿诏儒官,制为乐,荐之郊庙,以传无穷」。
奉旨委公修制。
公奏:「古者登歌在上,乃播八音,声依永言,始协律吕,虽有《韶》、《濩》之作,必先《雅》、《颂》之正。
所以《猗那》、《长发》,光祀成汤
《清庙》、《我将》,周人用享。
其上推本有娀、姜嫄受命之始,其次备载太任、太姒作合之德。
爰暨武丁、成、宣,褒大其子孙;
下及周、召、山甫,显扬其佐命。
圣君贤臣,勋德光明,更历千载,震耀如初。
体大事重,苟非其人,孰敢轻议?
陛下肇新晟乐,天地顾答,改作礼器,比隆商周,宜得语言文学之臣,付以声诗郊庙之奏,荐功皇天,明诏万世。
乃以臣愚讨论,是使蚊虻负山,气力几何」?
不允。
圆丘出郊,有人物车马空峙云端,时谓天人相与、白日显行云。
宰相蔡京请率百官庆贺,诏「表非翟某莫能昭明嘉祥,叙侈神贶,其俾视草」。
冬十一月,除给事中
京兆投事使臣吉州防禦使窦鉴强买市人张顺女为侧室不从,诬京城杀牛,白昼集群不逞劫其家,掠女以去。
讯冤阙下,诏鉴夺爵为士伍。
未几,诏刊丹书,许用郊恩荐其子昌
公言:「鉴招合亡命,白昼肆掠平民,昌聚众杀人辇下,父子肆行凶威,无所忌惮,纵未即肆市朝,岂可蒙被世赏,重污爵列?
如此,则小人无所惩艾,刑法无所施用矣」。
诏格前旨。
鸡林遣使入贡,诏元宵观灯,班侍从上。
公请对,言:「《春秋》王人虽微,序诸侯上。
王之制,先诸夏而后外域。
廉陛崇峻,则堂皇尊严;
轨物凌迟,则国威顿损。
今岛夷细介,奉琛而至,一旦升法从上,是中国自卑天子近臣,而尊显陪臣之小物。
若遂行之,贻辱朝廷,有无人之叹」。
矍然曰:「非卿不及是也」。
命如旧制。
政和间,内外乂安,百揆时叙,诏儒臣修明典则,肇新宋礼,以训四方,除公礼制局详议官
明年,天锡簋,承天休,诏礼官汉唐诸儒臆说之陋,宪三代稽古象物,昭德于彝器。
凡祀圜丘、祭方泽、享祢宫及太室诸器,专命公监三代,正轨则,制器铭功,以格神祇祖考。
于是宋器大备,匹休商、周
楚庭傩,上命公作《傩师逐疠词》四六韵语凡三篇,辰受命,午即上。
读之曰:「班、马才也」!
内侍梁师成宠冠一时,位兼三事,画旨和买百姓墓田,增辟园地。
公言:「昔郑简公葬,欲毁公族之庙与司墓之室以行,子产不可,君子以为知礼,曰礼无毁人以自成者。
今近幸之臣假诏平人之墓,以广游乐之所,非所闻也」。
梁怒,讽宰相黜公守宛陵
郡山崄民贫,酒坊课额夥大,月入稍亏,或负沽过界,常平使者径遣官封坊场,籍家财,充逋赏。
公奏:「前后征系,为户一百三十有八,为钱三十六万八千有奇。
穷民较沽,规利养生,坐不售,或系累致荡产,复逮系不聊,且非无良故犯者。
今责必不可得之逋,使朝夕愁叹囹圄,上累至仁。
请一切贷贳,以洗疮痍;
裁减岁额,以省刑罚」。
诏悉除负,额减旧半。
明年秋,除吏部侍郎,未拜,改帅合肥
踰月移守密州
密负海,盐课甲诸郡。
崇宁初宰相蔡京平准榷货,饬为新法茶盐钞,俾商人先输钱请钞,赴产盐郡授盐。
始严刑杜绝私市,欲囊括四方之钱,尽实中都
意欲谓非相市,他人莫能给用,则己可固位肆奸。
常使见行之法售给才通,辄复变易,欺商贾以夺民利,名对带法。
客负钞请盐,扼不即畀,必对元数,再买新钞,方许带给旧钞之半。
季年又变对带为循环法。
循环者,已买钞未授盐复更钞,更钞盐未给复贴纳钱,然后给盐,凡三输钱始获一直之货。
民无资更钞,已纳钱悉乾没,数十万券一昔为败楮无所用。
富商巨贾,朝为猗顿,夕至殍丐。
盗贩衡石者,推原经历,穷治党与,追逮迹捕,狴犴充溢,死亡道路。
重抵黥配,轻辟至徒即狱,更累政不敢纵舍。
公曰:「祖宗法,获私商不诘所由,以靖民也。
今麇集不逞苛刻之,一旦亡命,是树寇也」。
悉纵之。
卒公代,无以盐犯禁者。
宣和初,朝廷兴燕山之师,诸路税帛,指会须给。
版曹言:祖宗制,卫兵以八月授衣,请六月毕至。
诏诸路促输。
上下相承,催督峻急,富室乘时射利,匹至倍值。
公曰:「今四月蚕未簇而督绢,殆如缘木求鱼」。
命匹纳见值之半,遣官贸易京师,从容告办。
东武多牛,朝廷岁须牛黄,牛失黄辄瘠死,民坐黄破产者相属。
公曰:「守劝民耕者,而督黄致毙其牛,此孟子所谓以政杀也」。
天府药物所聚,宜易致,遣牙校往求以献。
公言:「黄以享上,臣敢有辞?
请岁输钱,就市辇毂」。
徽宗皇帝大德至仁,降旨直免。
明年赋花罗颁六宫,户部言:「胶西丝帛所产,请不敷给」。
公曰:「此定、润物,邦人虽莫娴,当经画承命,茍复抗请,蔑济也」。
遣吏走两郡,佣工以教织纴,甫期自集。
宫祠以归。
又半岁,有浩然独往之志,乃上章谢事。
踰岁,闻公精神强固,诏复奉祠
明年,诏还东省,旋报罢。
渊圣皇帝即位,以东宫旧臣,召直翰苑。
公以时事俶扰,即日造朝。
既对,请遣使北人,立其裔结林牙伊都,以寻旧好,与为唇齿,以抗金兵。
力言:「金人盟好难信,今倾国内侵,茍不厌志,其肯徒回?
若倚和缓备,使得逞其间,非计也。
且中国久安,兵不习战,是我力已不敌。
顾今无策,惟分促勤王之师,速会畿甸,散屯以多其应,持重以老其师。
诏诸将审用间谍,互为策应。
彼野无所掠必携,携而久留必怠,怠而击之,庶几或济。
今日之事,非老臣无敢尽言者,惟陛下深计社稷安危,无忽大事」。
耿南仲及其子延禧以潜邸调护恩,言听计从,坚请和戎。
公言不用,请去,除显谟阁学士会稽
少师凡再牧越,公继为郡,邦人美缁衣之荣。
下车专以仁政,赋讼有更数政不决者,公一语开晓,咸得其情,皆悦伏而去。
公闻二圣出狩,集本道兵五千人援京师
时上驻跸畿甸,遣官走帝所,请即帝位,以慰民望
复请纠合义师,追贼鏖战,以张国势。
广陵,公以牧守不得诣见,乃遣上佐及其子耆年奔问官守。
建炎二年春、夏淫雨,蚕麦告病,公言:「浙东和预买帛,岁九十七万六千匹,二十三万五百,以一路计当十之三。
郡三邑,经方贼焚劫,户口彫耗。
萧山一县,家业钱一百七十缗,民力困弊,于此可见。
陛下即位元年赦书,『祖宗上供物帛悉有常数,熙宁已后,献利之臣奏请增扩,不胜其弊,其议裁损,以纾民力』。
六月甲子,制诏『赋敛之厚,其痛蠲除』。
臣谓与其尅剥穷民为朝廷得少缣帛,不若敷君父实惠,使百姓咸知爱戴。
臣已体赦敕恻怛之意,将第三等户以上减半,第四户以下行住罢。
及百姓身丁盐钱,祖宗皆有定制,其后始于折米,今悉为帛。
臣已令只纳见直」。
制曰可。
转运使吴昉劾公擅放钱帛,诏降官两等。
公表言:「臣叨临剧郡,实任牧民。
当上圣总戎之初,属二圣蒙尘于外,遐方俶扰,众志易摇。
西有倪贼之未诛,东有方寇之馀党。
征徒溃散,群盗繁兴,若催科之不聊,则环视而俱起。
臣所谓轻捐州郡之租赋,乃以重保朝廷之土疆」。
明年饥,公问策于寮佐,咸请诱富室出谷以赈。
公曰:「今盗贼方兴,诱劝之利未及贫民,而诛求之祸首及上户,殆断屦补履也」。
即捐两岁圭租散给。
已而发郡廪、截上供以济,民免流殍,赖活者数万人。
秋八月,杭卒陈通婴城以叛,公曰:「远人猾夏,东南国根本。
盗贼肆发,吾莅方镇,贼在邻境不讨,吴越环视为盗区矣」。
即提兵七千渡涛江,与贼搏战。
公奏:「浙西屯兵进退不一,莫肯用命。
乞暂付臣节制,以毕臣功」。
朝廷方以专军委宪臣高士曈士曈戚里子,必欲招携以幸功宠。
公复言:「今兵势已盛,诛戮已加,而宪臣欲释贼纳降,意在党贼,固沮军兴。
昨严贼倪从庆跳踉山谷间止十数辈,朝廷不深责帅臣诛讨,茍就招安,致人心无所惩艾。
今复许招降,是朝廷专以官爵诱人为盗,奖其叛逆,非所以训也」。
士曈为贼欲诱质,始专用兵。
后文臣提刑周格继至,复逗留,士曈竟为贼掳,而被杀。
贼志既得,分遣间谍,散诱官军,党附滋众。
公复乞济师,朝廷遣辛道宗将西兵五千为援,至嘉禾,肆掠而溃。
十一月殿帅王渊统王师收复,言章论公总兵临城,不肯会战,有旨令公具析。
公言:「臣奉诏旬日,不知所对。
自杭贼叛乱,独臣首提孤军与贼鏖战,诸将悉为宪臣抑制,不许会合,无一人肯应臣者。
臣累奏乞暂付臣大将旂鼓,庶无汩挠,得以讨贼。
臣日夜策厉痍伤,枕戈待命,不旬日王师荡定。
若责臣不武,不能破贼,则臣无所逃罪;
若以臣不会合,则无单车一介与臣犄角,不识使臣与谁会合?
臣前后乞讨贼奏牍具在,非可诬也」。
奉旨特降充显谟阁直学士
富民诸葛氏即居为楼,临通衢,岁久为鬼物所据,白昼显出,夜明炬如墟野间,人莫敢登,因塑像其上,往来或不致严,即祟苦之。
公命辟楼为酒肆,名曰和旨,取课入以资军储,徙像丛祠,神无闻焉。
左辖叶梦得闻之,曰:「是肯翟公,信有德君子哉」!
吏部尚书黄裳道山前辈也,叹曰:「翟公能使鬼神知畏,是难能也」。
后月入丰衍,朝廷置官莅沽,以佐经费。
公为郡,军士以事远适者,必计道费、具药物,审视遣之。
既行,经理其家,靡有阙遗。
计杭贼之乱,管置邮传息耗,委官抚孥,咸怀忾敌,无私顾忧。
军行,与士卒同起居,次舍庖爨无异具,时叹以为古贤将所不及。
公牧越,始至,营无屋,军士僦舍,与民杂处。
公曰:「帅职不修至此,其能责士用命乎」?
即废基创屋三千楹。
既成,躬按行庐舍,为办服用,微至匕箸杯盂,靡不备具,然后以次授馆。
士卒咸感涕稽颡,谓抚士恤隐,昔所未闻。
然有犯必诛,人人畏爱,莫不自尽。
浙东副总管杨应诚累历廉访使者,以下除簉牧,怫郁不平,数诋时政。
惧公不能自安,谋为保全计,乃欺朝廷称尝随其父任边吏,熟知敌情,及自高丽至女真径道,请身使三韩,结鸡林,图迎复二圣。
公奏:「应诚欺罔君父,自为身谋,实无奇计可返翠华。
应诚高丽高丽辞以大国之使,假道以问行所,敢不承命。
或金人闻使人至自敝邑,请问津以窥吴越,则将何辞以对?
决辱命,取侮远人。
臣已檄四明,茍应诚至毋济其行」。
应诚闻之,自临安登海舶以往。
既至高丽,果如公言,气索而返。
郡僚听讼有不能得者,众以谒公,语未既,已洞始末,片言折之,群疑涣然,罔不叹伏。
公既去,邦人塑公像于郡之龙瑞宫能仁寺,咸以公射弧之日修梵供,以伸善颂。
户绘公像奉祠,画史至摹本立直以售。
邦人饮食,必祝公而后食,闵闵焉惟日夕望公复至。
公莅郡,或细故而置理,或重负随释遣之,然咸得其情,众始腹非,卒皆心服。
后政师公行事不当也,既而访其迹,则厚贷者果善良,而吏讯者凶人也,已而曰:「无以为也,是得于心,不可学」。
建炎四年冬,以疾力请挂冠,十上始得去。
明年,金人南渡,避地闽峤。
绍兴初,天子驻跸山阴,诏复以翰林学士起公,未至,除承旨侍读,命所寓郡守即庐劝驾,敕使人颁诏,须公启行以闻。
既对,顾公进趋雍容,议论英特,谓中兴人物之表。
殿庐御士见公步武温丽,音吐畅润,论事切要,咨嗟改观,曰:「今日岂止复睹汉官威仪,是学士位庙堂,中兴必矣」。
每制诏上,读之,恨起公晚。
踰月,除参知政事
公力辞不得命,公亦以经世为己任。
天子虚心听纳,倚以图治,海内引领尅复。
二圣狩金国,议臣言:「三韩距金境密迩,请取道以迎兵卫」。
高丽随遣使造朝,令止行人于四明,俾其属进。
及堂参,公适在告,宰相出笏逆之。
公闻亟出,谓丞相曰:「三韩国陪臣,藉其主来,犹班两省下。
今使人之属至,仆射以汉相之尊,与为客礼,是自贬以伤国体,非所谓折冲禦侮者」。
及再见,公命吏谕之曰:「宰相出笏见使者,以恭问二圣行跸。
今竣事矣,其以吏见使人」。
既进,加恭畴昔。
秦桧为相,四方奏请填委未决,吏并为奸。
公语专责都司程考吏牍,稽违者峻惩之。
公当印,凡讼诉直送所属,会六部者不得过一日,吏惧自力,无复滞事。
同列诮公非堂牒典故,公曰:「天子蒙尘,四方奏报利害,间不容发。
若用承平故实,则玩时废日,不唯事失机会,举有滞留之叹矣。
方时艰棘,圣贤驰骛犹不给,吾侪可惰而任吏耶」?
公因对,乞治堂吏受贿者。
面劾公擅治吏,公言:「臣位执政,按吏而宰相见劾,岂可无耻居位」?
即力求去,挽之不可。
公言:「宰相既不许臣预政,臣岂敢茍偷荣以误国事」?
退复坚请。
言官方孟卿意,抗章论公不合与宰相不协,因防秋,欲以细故去位。
诏以散官就第。
公表言:「臣昨陪国论,误简圣衷,不量孤独之交,欲济艰虞之会。
谓蒙全度之见察,岂料同列之不咸。
而虽号参知,了无关预。
人材除擢,但见画于录黄;
政事施行,一视成于牒检。
忧心自念,负愧益深,若蹈渊冰,不能朝夕。
与其雷同充位之无补,莫若洁己求去之为宜」。
又云:「爵禄非事君之本心,所怀经世;
去就乃□臣之大节,安敢辱身!
使臣得辞宠利于圣朝,是亦能识廉耻而为国」。
既归,谢宾客,以道、释书自娱,曰:五千言守恬淡、合虚无为先,金仙氏明空寂、觉妄幻为本,旨趣玄远,自非上智默识,无自而入。
然有无之相资,如形影之相随,初不独立。
谓无上普度天人,莫尊于《黄箓大醮著盟真玉检》十卷;
如来升济六趣,莫大于《冥阳斋作净供普济仪》三卷。
皆裒晋、唐以来郊天奉佛之典,丹章绿字之书,稽据参考,创成一家,轨量宏深,广大悉备,真前古之所未有。
欲使修真之士知非勤功行、严斋戒、尽诚恪、躬礼容,不足以上帝、感大雄、济群生。
其立意陈辞,贯通坟典,合六经之实旨,阐玄教之至言,非叔世谄道佞佛狭隘之所窥识。
冬十月普安夫人忧,哀过而礼不踰,士之好礼者式焉。
又明年,徒行扶护,自台归祔先少师之茔。
子弟谏公六十不毁,《礼》经所著。
今老人血气已衰,跋涉千里,日又摧伤,脱冒霜露,将谓卒大事
公曰:「荼毒至此,吾忍以年不自尽乎」?
是岁,金人复窥江表,军行不得进,乃葬湖州之官宅村。
既复土,留湖以奉松楸。
服除,泛恩除端明殿学士
刘豫挟金人临淮,师退,诏前宰执议禦敌善后之计。
公言:「朝廷无远略,无定论,无腹心谋议之臣。
三者不立,后之善?
自金人躏藉中国,乘舆越在裔土,虽西晋刘、石之祸,唐室安、史之乱,不至于此。
炎俶扰,今九年矣,天下日苦于兵,而战守之计初未定也,经国规模未立也。
将相大臣每至防秋,则豫谋避地之计,至春则泰然安肆,如无事之日。
敌至与众同惧,适退与众同喜,如斯而已。
所谓禦敌者,臣不识也。
晋武帝欲平吴,得张华、羊祜、杜预以赞其计;
唐宪宗讨淮蔡,武宗伐泽潞,赖裴度、李德裕以成其功。
今群臣泛泛然如河中之木,则陛下谁与权事揆策,以图今日之事乎?
臣愿择大臣有深谋远略者任之,责其恢复。
拔用能将,必以却敌。
合天下之英杰,相与讲谋立国之纪纲,规模先定,然后可为也」。
公以湖去行朝一舍,冠盖旁午,乃迁寓平江常熟
绍兴七年冬,以郊恩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金人归地之岁,自沂、密来者,言京东、西人怀归之心,朝不能夕,约王师至则倒戈相应。
既闻公登廊庙,曰:「庶抚我乎!
茍朝家命给事(公自给事中出守密,故民云。)收复,我必死锋镝以报公德,朝廷无遗矢亡镞之费,京东、西可一日复也」。
既闻公去国,咸蹙然曰:「莫有推诚轸物、忠实无私可与成此功者,吾其为异域鬼矣」!
京东、西人谓公政神明,旁郡之不伸者咸即公求成,公笑遣之。
举陈牒部使者请送公理正,曰:「公不吾与,吾无憾也」。
大观末,三代礼器稍出,学士大夫获识全古,渐迹先秦科斗字学。
公建言:「古者班诸侯宗彝,使镇抚其社稷,以世守之。
当是时,咸受彝器于王室,而后能国,抑为宝重矣。
圣人制器尚象,载道垂戒,寓不传之妙于尊彝,使人即器以求象,即象以求意,心悟目击命物之智,晓礼乐法,而不说之秘于起居饮食之间,朝夕监观,罔有逸德。
此唐虞所以画衣冠为纪而民不犯。
盖牺象、尊彝、鼎罍、豆笾所用不同,为礼各异。
周人小宗伯之职辨六尊六彝之名物,又专设官以司其用,刻铭皆科斗文字。
圣人作经以载道,经非字莫成文。
《周礼》保氏以六书教国子。
其后官弗修方,罔知迹于籀古,至谓小学,不复经意。
栒鼎悝铭之窾,羽陵汲冢之书,曾不耳闻。
周宣王时史籀仓颉之法,作大篆,总天下字,一以会意。
书法之坏自始,其书俗恶已不可言。
秦又恶大篆之烦,务从简易,李斯、赵高、胡母敬变为小篆。
程邈起狱隶,创为隶法,始皇谓便于迅急,行之不疑。
四人胥吏之资,臧获之见,挟秦刑杀之威,钳天下儒术之口,必欲显名不朽。
因奏罢天下书不合秦文者尽除之,焚烧先典,殄灭籀学,而古文绝矣。
汉去周为近,习于秦隶,不识古。
唐开元间,又变汉隶为今文,人至不识隶书。
今字学举宗许氏。
东汉和、安永元建光间先秦古文已绝,许氏但袭秦隶,悉从转声,野陋浅薄,缪妄甚,其害至于错乱经旨。
错乱则事君训民,何自而正?
聂崇义集腐儒之说,著《三礼图》以误后学。
商周礼器、科斗文字灿然毕出,陛下方绍稽三代,光明典礼,此独郁而未扬,疑有阙也。
愿诏硕儒博闻之士,稽正六经,考礼于商之器,正字于鼎彝之间,刬革缪伪,搜访失绝,使六经尊罍牺象之用,六书象形科斗之书,昭明炳焕,与六经相表里,以教后人,天下幸甚」!
上大喜,诏礼官即议以闻。
有司谓事大功夥,旷日引时,继罹金人之乱,竟不克成,识者太息。
公为郡,必稽公帑之逋于民者,罢宴集,绝馈饷,储月廪偿之,曰:「瘠民以适己,白取以称客,吾不能也」。
凡朝廷与郡市民物,必面给直,曰:「守不亲畀,则为吏豪夺,所得无几矣」。
公奉先严恭,著《享礼》一卷,节朔按以行事。
每祭必先扫除,内外宿设筵几,率族属告于祖庙。
既夕,迎主就位,戒内外无或謦咳及闻履声者,以谓祭求诸阴,故昏而行礼,屏气山立,馈尊拜祝,如闻叹息,如见所祭。
质明竣事,奠币燎瘗,奉祏返室,再拜绥神乃退。
自少至老,虽甚疾,必自力。
公言:「范晔《后汉书》语近词冗,事多注见。
其《自叙》云『笔势纵横,比方班氏,非但不愧』,今丛陋乃尔,岂笔削未定,缘事被诛,遂传之耶」?
乃删取精要,总合传注,作《东汉通史》五十卷。
谓儒者道不行,立空言无补也,著《圃学》五卷、《广闻》三卷、《人物志》五卷,曰亦足以遗人矣。
公藏金石刻千卷,心画妙天下,用笔窥六朝书法之秘,尽沉著痛快、遒丽劲逸之美,虽一点一画,不妄下笔。
米元章、蔡天启见公行笔,惊曰:「非唐贤所及」。
张文潜赠公诗称「颜筋柳骨世不闻,翟公笔力回千钧」,盖实录也。
公心印刚正,讼牒押尾,吏悉截取以怖疟。
六朝至唐名画甚富,洞晓画法,自画《三境高真图》、《十极列圣图》、《九天朝元图》、《四圣降魔图》,凡六十轴。
《三天云辂图》、《九天乘龙图》、《七佛图》、净土弥陀观音势至像、著色《楚山春晓图》。
又妙于刻塑,授法工师,刻三清真武像于会稽之告成观,尽端严温慈之相,神气虚闲,如与人接,见者肃然,郡人谓之木宝。
常州广孝寺僧伽留衣化也,公以旧制不工,亲为易塑,得如来悯世援溺之状,虽戴安道、杨惠之复出,殆无以过。
既成,五色光出窣堵波,烨然高数十丈,有目咸睹。
公知人之鉴,世服其明。
尝相吴敏、范宗尹,自布衣期以远达。
秦桧密州学官,一见知必为公辅,执政、从官或援于场屋,或自僚属荐于朝者一百三十五人。
程俱、陈橐、韩驹,皆门生也。
公喜治药物,裒方之经验者为《肘后秘书》三十卷,施药济人,四十年未尝少怠。
炮炙和剂,必躬必亲。
为守日,遣医历民居及军伍视疾苦,坊置病历,遣官检校,具增损以告。
贫者赒恤之,死亡则给槥具,赗其家。
先祖帅商丘,遣公应贡松
盱眙,宿普照寺,寺僧伽真身所舍塔也。
僧子英设食腆而恶,公曰:「一齑面足矣,奚以是为」?
夜梦紫衣僧告曰:「翟公须齑面,宜亟设」。
素凶德,诃遣之,逮晓复梦僧至,曰:「客须齑面,师勿靳也」。
惊寤,见僧反手扃户而出,惕然悟为塔中仙。
迟明过公语故,公留行致谢曰:「弟子敢以口腹累和尚耶」?
公至朝,以力请复北人之裔、修好以禦金人不合,求去。
是冬京师陷,独脱围城之祸,始悟其请出也。
太夫人吴氏润人,享年八十有八。
自归先少师,至公位执政,岁时奉祀,治家咸有典则。
妇德母仪,时称阃训,贤夫令子,世为名臣,四方荣焉。
翟氏内外宗族以百数,举无间言。
轸姻党之急,甚于己私。
居先少师丧,贫悴不聊,有相资者,夫人笑曰:「吾贫暂尔,吾儿岂资人者」?
不屑也。
公俸稍奉亲赈施外,未尝妄费。
买田于高邮及乡里,谓子弟曰:「吾岂老而悖谬,置多田遗子孙争端哉!
盖欲创道宫曰仁靖,佛庙曰植德,徼福老、释,升济考妣,少伸风树之悲尔」。
公捐馆舍,耆年营靖馆于襚之阳,创梵宫于公墓之右,卒父业也。
治家鞭挞臧获,必正衣冠拱立,曰:「五刑,天儆怠荒,今私用之,复惰肆,吾惧不敢,所谓非礼威严不行,圣人教人先自肃尔」。
公奉养未尝过量,曰:「吾寒儒,敢易天禄以肆志哉」?
至于竹头木屑,未尝蔑弃,曰:「暴殄天物,用不以道,是殄物也」。
及义所当施,虽黄金百镒,举犹鸿毛。
金人至中原,衣冠厄兵火,十室而九,惟公独免。
公与人交,必诚必信。
前后为同列中伤,不遗馀力,直道而行,恬然自信。
庸人狡夫,欺以百数,或请闲之,公曰:「不诚无物,尤而效之,又可乎哉」?
与人期,虽虎豹在前,烈风雷雨,不变也。
每戒子弟曰:「汝宁容人欺,毋以不诚待物」。
尝言快意事勿为,为必有悔。
又言:「麟凤,人虽不识,闻其名者莫不耸悦;
枭獍,虽不害人,见者莫不憎恶。
士人不师德麟凤,而为刻薄,使人如见枭獍,是自弃也」。
宣、政间,士夫咸附北司,以图进宠。
及二圣出狩,汩丧忠赤以茍活性命,独公以道自守,进退光明无垢。
公言:「三代人攸好德,叔世禀性不善,刚戾暴恣。
先师、老、释更出而化导之,使依仁宝慈,以自免于戾。
惧其顽弗也,又申言福善祸淫以教诱之,冀其知畏而惩焉。
三圣者哀伤谆诲而莫,甚矣,人之难化也」!
公济物之心,须臾不怠,故赋政以惠民为本;
祗畏之心,日省夕惕,故行事以远悔为先。
尝言:「人生于忧患,故《易》称『履虎尾,索索,终吉』,此圣人教人儆畏以远祸也」!
清明垣夷,表里洞达,口未尝言人过。
笃于行义,奏补先甥侄而后子孙。
乡人贫不克婚葬者,辄为主办。
录旅榇之无归者千七百函瘗之。
为郡必搜境内之在殡者,具费使复土,曰:「掩骼埋胔,王泽也,守可壅乎」?
晚年数梦释迦佛,教工刻制,极华饰崇奉之严。
公薨之岁,自正月上日,金碧顿昏,如烟雾所曀,日现颦蹙之容。
仲秋晦,公忽弃世。
公以熙宁九年丙辰九月十一日戌时生,绍兴辛酉八月二十九日薨于平江府常熟县寓舍,享年六十有六。
前三日,群鸟集正寝,号鸣不止,夕有大星陨于室。
父老叹曰:「公其殆乎」!
公疾革,命耆年凡故臣恤典之例锡者,悉辞于朝,曰:「吾生无益于国,死不敢重为君费」。
《遗表》言:「今国步方艰,人危未靖,将帅骄惰而不能复尺寸之地,仓廪空虚而至于无岁月之储,士有沟壑之忧,民怀杼轴之叹。
致睿躬之尝胆,期励众以止戈。
所愿益慨圣衷,诞恢远略,思为君之难而于出令,钦惟刑之恤而审于用刑。
懋终典学之勤,以广生知之圣。
清心省欲,崇简易以经邦;
务俭宝慈,敷柔惠以怀众。
修已以安百姓,耀德以绥四方。
旌谏以来尽言,营田以期足食。
重名节以激媮弊,信赏罚以振纪纲。
减冗食之吏以靖民,清入仕之源以省吏
镌任子之令,使知学古而入官;
严荐举之科,敷求实材而授职。
赫然复古,继周室之中兴;
力致郅隆,使汉仪之复见」。
语皆救时之弊,极言无隐,人所不敢及者,君子谓至矣尽矣。
自得疾至易箦,惟饮水自洁。
及属纩,无一言及家事,卧左胁沉然以没。
非平日于性命道德所悟入,孰能视死生如昼夜至此!
始娶吏部尚书原武邢恕之女,邢惇夫者,其弟也。
夫人词学辈惇夫,而识过之,享年三十一,赠鲁国夫人
继室赵郡太守汝阳王纯之女,封魏国夫人
夫人事先君谨而甚至。
子三人,长即耆年,邢出也。
耆年自少知友,皆天下有名士,丈人行也。
刘器之所甚爱,而以著骚见称于张文潜
养志自修,好古文及黄老言,介褊不茍合。
质不任吏,自谓为吏必以戆罢,少日即退休,著黄冠服,放浪山谷间,以著书自娱。
宰相范觉民徵君苏养直曰:「翟子清浊太明,善恶太分,此张惠恕之所以不能取容当世也」。
既老,居于家,环舍植桐百本,自号󶺺老隐
次鈜,右朝奉大夫通判严州
次绂,右朝请大夫权发遣南剑州
孙十人:畋,右奉议郎监登闻鼓院,赐绯鱼袋;
略,右从事郎淮南东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𤱍,右承事郎、监建康府榷货务都茶场门;
畯,右承奉郎两浙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畴,右承事郎福建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
𤰩,承奉郎
疄、㽧,皆承务郎
曾孙五人:襄、忞、裒,皆将仕郎
交,未官;
次未名。
女三人。
公病痔,痛苦不聊,仲女慈忍者再刳股杂剂进,公赖以少损。
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葬于润州丹阳县灵山
耆年裒公平日著述,为《翟氏家集》三十卷,系除官制诰于后,欲后世考公行实,知家传之实录也。
孤耆年曰:先君平昔言:「吾死无志墓,无请谥,无立墓隧之碑。
自古有死,疾没世而无称。
太上立言,惟托名为不朽。
吾三朝遗老,进退不疵,应传太史,若无求事刻画以誇流俗,茍平日不为人信,是直资镇石耳」。
惟公能足以康天下,道足以经百世,穷居约处,欲以一身支大厦之将倾,障狂澜于既倒,言未发而众先喻,功未见而众先信,力不及而世与之。
其宣于事业者,万不一试而彰焉,犹为一世之所甚重;
使出其二三以安利乎人,则泽之被世,其涯也!
孤耆年惧无以光昭先君之令德,传于永世,故追纪平日语言行事为家传,以备史氏之求。
而其质固陋不足以识立身行道之大方,其辞鄙拙不足以述致君泽民之万一,适足以玷累光明,芜秽盛德云。
既葬,孤耆年再拜稽颡请于宾曰:「先公有治命矣,敢请所以信于无穷而昭其德者宠嘉先人,而庇其遗嗣,是先大夫之没不朽,而不肖之孤犹可以释憾于九原也」。
宾拜稽首曰:夫子纳君于善,终食不违,嘉绩协于师言,是不亦忠乎!
夫子济物之心,坐以待旦,不亦惠乎!
故谓夫子「忠惠先生」。
陈叛臣姓名劄子建炎元年七月 宋 · 邓肃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四、《栟榈集》卷一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七、《宋史》卷三七五《邓肃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三、嘉靖《延平州志》卷一六、同治《沙县志》卷一七、《续资治通鉴》卷九九
今月初六日,以本职上殿论前日叛臣争事伪楚,大小轻重,亦自不等,欲乞先立罪格,一定于此,然后按伪楚之籍,取叛臣姓名就格断之,庶几君臣之间,皆不得以容私,一网而尽,不废朝廷之力逐。
臣不敢琐琐具当时叛臣姓名敷奏,惟先立二格而已。
伏蒙陛下谓臣在围城之中,固知姓名,令臣具奏。
臣谨取臣所撰二格,以按叛臣之罪,为陛下尽陈之。
臣所论叛臣之恶者,其恶有五:一曰诸侍从而为伪执政者,王时雍、徐秉哲、吴幵、莫俦、吕好问、李回是也。
时雍等今已赐罪,独好问平日端谨,不坠家声,一旦与王时雍处事伪楚朝,臣为好问痛惜之。
然当时士人或谓好问有反正之志,所以维持王室者不无力焉。
臣考于名教,观其踪迹,有大不然者。
始为奉册使,俄为门下侍郎,虽三尺之童,已皆知其叛矣。
今陛下擢于伪命之中,置之二府,是以叛臣而为股肱之任也。
其二曰诸庶官及宫观而起为侍从者,如司农卿胡偲、太府卿朱宗之为侍郎大理卿周懿文之为大尹卢襄、李擢、范宗尹等皆起于宫观以为禁从,是也。
胡偲、周懿文等今在桎梏,固不足论,请论其馀者。
且金人破城自南壁始,李擢、卢提举其事,日聚群小浩歌城上,虏已窒壕,恬然不顾。
破吾京城,实二人也。
及伪楚一立,则由责籍宫观之中,复居近侍之职,其不臣之迹已彰彰矣。
范宗尹昔尝于宣和廷对,揣王黼之志,数蔡京之罪,其于梁师成、童贯等略无一语及之,奸雄可知矣。
靖康之初,遂窃虚名,以居台谏。
当官则以奴仆事耿南仲,以求禁从
城破则以妾妇事范琼,以资口腹。
及伪楚一立,则起于宫观,以为谏议,殆不知所谏者孝耶?
忠耶?
叛逆之事耶?
邦昌据宝位,犯宫嫔,罪已显著,今其腹心之臣尚可用乎?
其三曰撰《劝进文》与献《赦书》是也。
且《赦书》之恶,不减《劝进》,其词云「有尧舜之揖让,无汤武之干戈」,不惟不忠之语可骇天下,至于庙讳,便不复顾,虽犬马有所不为。
朝廷取撰《劝进》之文者投之岭外,而以撰《赦书》者止令分司,是不知亦何私于颜博文哉?
其四曰事务官者。
金人已有立伪楚之语,朝士集议,恐不能如礼,遂至结十友作事务官,讲论册命之仪,搜求供奉之物,悉心竭力,无所不至,使邦昌安然得阳揖逊,北面而拜者三,南面而拜者二,挥涕就位,以事美观,皆事务官之力也。
且陛下登九五之位,天下欣跃,如获再生,朝廷不闻有先时而为事务官者。
及伪楚之立,而十友纷然,如水就下,此其情尤可恶也。
然当时诡秘姓名,人不尽知,今乞询元提举吕好问,则十人之迹无所逃矣。
其五曰因张邦昌改名是也
何昌言先奏于伪楚之廷,乞改为「善言」。
其弟昌辰遂请于部,改为「知辰」,恶犯「昌」字也。
且当时颜博文之为《赦文》,更不顾庙讳,而昌言、昌辰切切然惟恐犯张邦昌之讳如此,是时群臣不知果有宋德耶?
果无宋德耶?
论至于此,臣但泣血而已。
已上数等,臣乞定为叛臣之上,置之岭外。
所谓叛臣之次,其恶有二:其一曰诸执政侍从、台谏称臣于伪楚,及拜于庭下者是也。
所谓执政者,如冯獬是也,从驾而出,脱身而还,尚忍行平日从驾之路,入平日朝谒之庭,伏拜他人,便为君父。
此不知果何等用心也?
所谓侍从者,其馀已行遣矣,独有李会尚为中书舍人
陋儒无知,平昔碌碌,此固不足论也。
然在渊圣朝既为从官,在伪楚朝又为从官,今复因循不失旧物,是事陛下如事伪楚,事伪楚如事渊圣,略无彼此之间矣。
陛下虽尚容之,未正典刑,不知李会何施面目,尚敢持橐以行于天日之下乎?
李会平日尝与范宗尹对语曰:「邦昌实无罪,而陛下责之为非」。
切切然为其伪主游说如此,信乎桀之犬可使吠尧也。
所谓台谏官者,洪刍、黎确等及举台之臣是也。
当时台中有为金人根括,而被杖者四人,以病得免,其馀无不在伪楚之庭矣。
且台谏者,天子耳目之官也,虏骑迫城,尚持讲和之论,圣驾将出,曾无一言之戒。
天作奇祸,则仓黄失措,遂居他人之庭,复处台谏之职,所谓节义廉耻,果安在哉?
今日尚有不易旧职者,不知其所立如此,又何以论他人之过耶?
其二曰以庶官而升擢差遣是也。
然此不可胜数,自伪楚以后谓之权官,而被伪命劄子者皆是也。
台省寺监、学校、敕局,无所不有,乞专委留守司按籍取之,则无有遗者。
其三曰愿为奉使是也。
黎确之使赵野李健、陈戬之使翁彦国,拥黄旗,持伪告,左右仆从,皆受伪恩。
马上洋洋,自号奉使,力说勤王之师,以为邦昌久居之计。
邦昌晓谕曰:「候勤王师退,然后开门」。
盖恃有一二奉使耳。
借使一二奉使能巧为辞说,以惑今日之听,臣当问之曰:「邦昌何为者,岂有朝士乃甘心为之奴仆乎?
旗色用黄,赏人用告,皆若所携矣,此又何自而得之哉」?
已上数等,臣乞立为叛臣之次,于远小处编管。
若夫庶官在位,供职不废,但窃禄食,臣乞赦其罪而录其名,盖焉能为有,焉能为无,既不足责,亦不可用,但置之而已。
臣窃观近世士大夫所论,以谓伪楚之事,为金人迫胁,无足罪者。
臣以谓苏轼诚喜李白,谓白从永王璘也,当由迫胁,终以李白为豪杰之士。
殊不知迫胁而从,不过畏死耳,岂有豪杰之士畏死而亡义乎?
况台谏以上,朝廷以国士待之;
待之以国士,而报之以众人,此果何等人哉?
虽才如李白,亦当赐罪,况皆凡下奴才,无足取者!
伏望圣慈特赐刚断,无惑群听,腹心之患既除,则边鄙之虞可以消矣。
惟陛下聪察。
取进止。
文安县开国男黄君墓志铭建炎二年十二月 南宋 · 姚舜明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一
公讳彦,字子实,其先浦阳人
五季乱,由豫章迁越之剡,自诸暨孝义。
大父卫尉少卿讳振,父正议大夫讳舜卿
公自幼崭然具头角,既长,力学尚友,度越流辈。
左辖陆公佃以全经名家,讲道汶上,公不远千里师之。
熙宁丙辰进士,调宣州宣城廉平爱民,无纤芥顾望。
常州宜兴丞。
淹害稼,州檄从事同公按视。
从事惧损漕计,不敢告以实,公力蠲放者十八九,而邑之彫瘵获苏。
再调兴化录事参军,常与文衡,同官以郡守子请,公正色辟之。
丁内艰,服除,授监开封府尉氏县税。
改知处州丽水县,宽严相济,俱以循良称。
入为都水监丞,行大官令。
出判陕西路德安军。
陶公节夫经知五路,雅知公材,剡章于朝,充经制五路边事。
陶移秦凤,遂授主管秦凤路经略安抚都总管司机宜文字
凡筹画大利病,必咨议后行。
漕司督内地输粟入边,转致一斛,率八十缗,民不堪命,公力丐奏罢。
陶初有难色,公毅然不可夺,已而命下,如所请。
未几,被召审察,除开封府司刑漕事。
一岁三迁,累官至大中大夫封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年六十,挂冠归。
公持身乐易,重然诺。
居考妣忧,庐墓者六年。
喜赒人之急,拓祖父母仁寿庄田,区处均给,赖之者众。
自退休,雍容里闬,凡二十馀载,宾客过从,赋诗见志,一时恬退之适,莫不尚之。
建炎二年十一月廿八日卒,神识不乱,享年八十有一。
平时著述,雅有典则,有文集十卷行世。
元配张氏,封令人。
继配申屠氏,封硕人
子男五:长克恭,国学进士池州
次克宽,通判衢州
次师僖,颍州签判
次克敏,閤门舍人
次克义,宣义郎
女二:长适承事郎宗子博士臧言,次适奉直大夫通判庐州军事慕容颜博。
孙男十二:宗尹、宗说、宗旦、宗望、宗孟、宗锷、宗谅、宗荀、宗臣、宗丙、宗向、宗谊。
诸孤以十二月廿三日癸酉奉公丧于槩浦乡南安岭之原,合葬夫人之封。
门人曾岘状公行述来请铭于予,予与公家姻也,义不可辞。
铭曰:
为士也庄,为吏也良。
抗章遄归,眉寿而康。
兰玉盈砌,青紫侍旁。
人得其偏,公得其全。
知止好随,其根则然。
勒铭幽室,亿万斯年。
按:光绪《诸暨县志》卷五一,宣统二年刻本。
取燕(二)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五、《水心文集》卷四、《水心别集》卷一○
何谓追论靖康之失者,亦必曰取燕?
计之失也,可补者补之,可惩者惩之,当其时而悔,未有犹悔于数十百年之后者也。
斡离不、黏罕之交至也,两河陷没,京师倾败,士大夫归罪于取燕,无足怪也。
虽然,取燕诚有罪矣,救取燕之失者,不可以归罪而遂已也。
耿南仲、唐恪、范宗尹则始终割地而已;
杨时则为悠缓之辞,欲徐论其当而已,胡舜陟则欲积诚意以待上天之悔祸而已,许翰则请委事于种师中,谓「劫寨之失在于用猛将而忽老将,兵非不可用」而已。
若此者,可以救取燕之失乎?
及建炎南驾维扬,遂来江、浙,则天下之患益急,而昔日取燕之事浸已远矣。
然士大夫犹追论取燕而不置。
徽宗凶问至,光尧下哀恫之诏,犹以海上之盟孚释本意以谢天下。
是论者惟知咎取燕之失,而思所以救之者,请和而已。
呜呼!
至于今日,而靖康之祸六十年矣,而所以咎取燕之失者,犹在于论者之口。
问其谋,曰,「无虚画也」;
问其兵,曰,「无轻用也」;
问其所当施于国之大计,曰,「姑自治也」;
问其祖宗之仇耻,曰,「此天命也」。
若此者,岂以一取燕之失,遂数十百年而不可救乎?
魏冉攻齐纲寿,范雎以为失计,则取韩、魏以救之;
郦食其请立六国,张良以为败事,则发八难以止之;
魏太武几获于统万,遂灭赫连;
周武帝几死于晋阳,亦灭高延宗
唐庄宗之取梁,亦仅免之算耳。
乍合屡散,忽来骤往,胜负无常,自古而然矣,岂犹致恨于取燕而已哉?
武功大夫閤门宣赞舍人鄂州江陵府驻劄御前诸军副都统制冯公行状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二、《絜斋集》卷一五
曾祖宗旦左监门卫大将军
祖瑀,武功大夫昭庆承宣使
父康年,武功大夫、集庆军承宣使
公讳湛,字莹中秦州成纪人也。
七世祖赞,左神武将军,生仁俊,左金吾卫上将军
仁俊生正言太傅左金吾卫大将军
自曾祖而下三世,又皆以忠勤任职,名绩班班,前后相望,于是冯氏之门益大。
山西将种,姿貌伟杰,膂力绝人。
尝从集庆公履危桥,偶陨深涧,即跃入,抱持以出,时人美其孝,壮其决,而知他日必能捐躯犯难,以功名著见于世。
自《吴越春秋》及他书传,多所涉猎,材气磊落,不从荫补,期于自奋。
刘公锡、锜兄弟皆中兴名将,深奇爱之,教以兵机将略,敏悟英发,益自负,有扫清关洛之志。
顺昌之役,锜以孤军大破乌珠精兵二十万,公时在兵间,身先士卒,陷阵却敌,由是以骁勇显。
乌珠再攻淮西,公复从锜于炎山、青溪、柘皋战,比有功,锜加器重。
初以亲嫌,止授二资,及是又进一资。
田师中总兵武昌,公从之数年。
既久从陈敏讨贼于虔、汀、梅、循、潮、惠间,齐述据虔以叛,诸军十旬弗克。
募敢死士先登,公首应焉。
擐重甲,手二剑,率其徒三十六人,冒矢石,登云梯,死者相属,公亦重伤,勇气弥厉,贼不能拒,师从之,遂入其郛。
以功进一资,赏不酬劳,以为言,升马军第五将。
公益为尽力,深入瘴乡,平何白旗等七十馀族,俘酋豪黄大老、谢二化辈,六郡以清。
会召工部,海船至明之定海统制范荣请为将佐
绍兴三十一年,金亮渝盟,有长驱之志,蹂我淮甸,且欲以舟由海道袭我。
诏公措置山东,借补忠翊郎、权破敌军统领,率兵八百人,海船二十艘,与浙保总管李宝俱,中流飓风,漂溺过半。
冬十月,遂与海州,金遣尚书苏保衡、孟都统及母弟阿尔威率舟千馀,泊胶西,众十馀万,别以万人道新桥,趋海州
公请先击之,以挫其锋,许诺,即勒兵四百五十人及左翼军李实、魏胜所统千三百人,结陈而行。
新桥,与金五千人遇,力战克之。
夜半还城,密与谋:「我师新至,幸而捷。
敌必益兵而来,何以禦之?
且彼舟得风,将出港入海,破灭未有期也。
不如奉诏登舟,用我所长,攻其无备,可以得志」。
然之。
诘朝偕行,次于石臼关,赵王世隆、赵友来降。
友言胶西敌舟兵数甚悉,公请以三舟为先锋,友为乡导,寻至唐岛,望敌舟率五十为陈,甚众而整。
有张五盖危坐舟中者,友以苏保衡告,计独剪灭此,则其馀不攻皆破。
而天时方寒,风不自南,何以前进,焚香祷之,须臾南风盛猛,波涛汹涌,战舰乘之,纵横若神,敌相顾骇愕。
俄有七星黑旗,褐裘衷甲,驾巨船,率锐卒而至者,矢发如雨,友复以阿尔威告,公挟一矢毙之,夺其金牌,获百尺船。
敌人胆丧,乃谕以国威信:「汝曹中原遗民,宜早自拔,不者兵船四集,善恶不分矣」。
众投戈请命,公即跃入敌船,以刀拥千户张赓、邢谔、韩宗愈及大汉军百五十馀人来。
即其船,薪草,沃以膏油,乘风炽火,纵之北岸,延及馀船,烟焰涨天,敌兵惊溃,溺死者甚众,时二十七日也。
晡时,方至,火犹炽燔,爇林木殆尽,半月不灭。
寻以所俘获诣贺,嫉其功,恚曰:「何贺」!
公曰:「以乌合之众,破强敌十馀万,节旄且至,何得不贺」!
将执之,公曰:「某之功,主将之功也。
取舍惟命,敢有他望」?
即脱身舟中,愠未已,戮舟人以逞。
公不敢怼,愈益自力。
闻金馀烬复群聚,急攻之,舍舟遁,悉焚而行。
至牢山,即墨王彦、于宜与其父老请乘兵威,纠合诸州忠义,收复山东,言之再三。
公见其诚恳,与之约,不出三日,以万人至,则可,众踊跃从命。
越二日,至者五千馀人,有器甲者强半,公即登岸,部分队伍,申严约束。
时敌七寨相望,公以所集忠义兵区别为七,各当一寨,躬督所部俱发,言:「此去即墨才四十五里,吏失人心,攻之易克」。
乃使高翔偕进。
即墨人,习知山川形势,勇于立功,即举兵破县,擒长吏以献。
忠义士争归之,众至五万,咸有奋志。
公独念主帅嫉我,不获乎上,事何由集,不如姑归,惟其所命。
乃授翔方略,攻济南,为复故疆之渐,遂引兵还海州
十一月,自海抵明。
十二月,献俘阙下。
天子加叹其功,赐金带、银千两,官承信郎护圣马军裨将,授李宝节钺
议者谓敌人瞰江,闻胶西之衄,不胜惭怒,迫诸将速济,是以及祸,论功行赏,宜以公为首,朝廷亦具知之。
明年,迁公三官,得成忠郎
及公擒李承富五百馀众,既释其罪,以隶水军,遂以公为统领,而代江阴,以暴白其功焉。
隆兴元年,海寇朱百五聚二千人,左翼督府温明、福建水军莫能擒制。
丞相举公讨之,使选于水军及步兵,各三百人,率之以往。
公言于二相:「有都统在,不先之,将以专辄获罪。
相公独不记往日事耶」?
二相曰:「公第往,吾主之,谁敢不听」?
遂还屯。
行有日矣,张子盖闻之,果大怒,公走丞相府以告,改枢密院军统领,趣使趋海。
至黑水洋交锋,屡捷,擒八百馀人,多勇悍者,释不杀,请于朝,亦以隶水军,教以击刺弓矢之技,卒获其用。
忠翊郎
诏选精兵二百,战船一艘,与戚方濠州措置边面,以公为江淮都督府同统制
将行,点兵,卒长赵颐等四十八人弃甲而逃,公不为动,益严军律。
翼日,召其麾下告之曰:「朝廷养兵,本以禦敌。
今欲退避自全,独不念雠耻之未雪耶」?
众感泣。
公曰:「若果忠诚,涅汝面以誓杀敌人,而赏汝以银若绢,可乎」?
众乐从,刺者三百人,赏之如约,人无二志。
又以所将寡弱,守禦不足,闻符离溃兵聚两淮间,多者百馀,少者五六十辈,往往为盗,招集之,得五千馀人,有益兵之利,而除寇攘之害,其处事两全如是。
权知濠州,改建康左军同统制
明年,金犯淮东西,公以兵扼宣化、定山、圹口三渡,说都督府分遣诸将邀敌归路,绝其粮道,而纵兵以击之。
三请,督府不从。
居无何,敌四骑来,以讲和告。
公疑焉,索之,得江面图靴中,请督府诛之,既乃劳遣而还。
时诸军未有斗志,而三渡兵又弱,公以为敌情叵测,释此不诛,彼悉吾虚实,有轻我心,因集军士脔之,敌人詟服,而督府不悦。
凡公为将,忠于为国,而不肯茍同者,类如此。
师还,为建康水军统制
寻添差隆兴钤辖
乾道初,除环卫宫殿司统领,转忠训郎,历枢密院定海水军统制
五年,召对,论制敌取胜之法,且言:「自古名将,无非出奇」。
上问:「奇兵若何」?
对曰:「今海道是也。
异时六师顺动,臣请以千艘数万兵,乘便风,径指敌巢,纠率豪杰,可以全胜」。
上壮之,于是水军始隶御前,以万人、三军、十将为额。
从义郎閤门宣赞舍人、御前水军统制
公复言:「定海之屯,止于备禦,趋山东辽远,惊涛暗沙之害,出于不测,难以进取。
楚之盐城,密迩海州,信宿可至,请徙屯焉,先为不可胜,以乘可胜之隙」。
天子下其议,或以迫近邻境为疑,公乃请屯平江许浦
六年,以公为御前水军诸军统制,诏从其议,立四寨,去镇三里,许占民田三千五百亩,偿以公田,筑堤捍海,为屋万间,材良工坚,规制恢广,隐然为东南巨防。
自江入淮,进取为便,识者韪之。
明年,遂迁所部三千人于新寨,益以江阴屯兵,为五千人。
又言:「诸州黥徒,类多勇壮,可备军伍。
海道鬻盐徒党盛彊,巡尉所不能制者,其人皆熟于舟楫,补以为兵,诚舟师之利,敢以为请」。
上皆许焉,增三千馀人,而万人之额,至是庶几焉。
是岁,羊舜韶之众攻劫海州上下。
舜韶者,羊家寨土豪,始欲取金州县,既而兵粮俱阙,进退不可,途穷为寇。
公表奏其故,请往招抚
上亲洒宸翰,亟以委之。
公以百人自随,乘轻舟,由许浦淮口,布宣德意,开示大信,舜韶感服,散遣徒众复业,与其侪类十八人束身归朝,人给钱十万,仍隶公麾下,超授右武郎
有沮之者,转武翼大夫主管崇道观,起为浙东兵钤
自是许浦主帅屡易,皆以不胜任,未几去。
上由是思公淳熙二年,召对,除御前副都统制,复领许浦
公治军一蹑故迹,节财用,剔奸蠹,大修战舰,开梅里河五十里,号令严肃,壁垒旗帜复精明。
四年,被旨来观,未及奏事,而怨公者中以危法。
先是钱粮官陈嘉盗用券钱,公痛惩之,由是怨。
其弟时举诉公不法,公诣阙自言,朝廷知其枉,抵时举罪,而益怨。
许浦民俗规利,战舰之旁,积芦如山。
公以火患为虞,辟地为场,以时直买芦,减价以鬻之,其入稍厚,而规利者皆怨。
又筑场之处,张氏居焉,虽以公田易之,不免他徙,而张氏亦怨。
于是诸怨家合谋,妄谓芦场邸肆之息,公自私之。
谤讟喧然,飞语上闻,大理案验几月,索军中簿书,考财用出入之数,纤悉明白,无己私者,独以犒军旅,养忠义,稍出于绳墨之外者一二事,具狱上。
天子察公无他,薄其罪,谪居潭州
六年,山贼陈峒起郴,犯道之江华,连破桂阳军临武蓝山二县,剽悍善战,颇有策画,据崇山深谷,多施偏驾弩、礌石手炮,又有小盾,皆其长技。
大军屡战,不能克,湖南骚动。
安抚使王佐奏请起公为兵钤统制军马。
公不可,强而后许,选将兵八百人,躬教习之,士气振发,军容鲜明,坐作合变,一如律度。
既旬浃,度可用,合土军、弓手、义兵三千馀人,进至黄沙寨,犹虑所将非素拊循,难于应猝,伏精锐林莽,以为之备。
峒党俄集,大呼奔突,我军几不支,伏兵发,射峒弟,杀之,贼始却,众心稍安。
乃筑室聚粮,为久驻计,而军又数惊,公安卧自若,镇之以静,控险要,觇虚实,凡其根株窟穴,奸谋诡计,无不知之,每出接战必克。
又念虽时时小胜,非出奇无以制敌,益募死士,得八百人,名敢死军,丰犒而旌别之,人人思奋,战于竹子塘,无不一当百,贼徒摧败,军声大振矣。
公谓此穷寇,急之则致死,不若以计困之,乃敛兵闭垒,养威持重。
有所擒获,纵之使去,曰:「吾渠魁是歼,胁从何为。
汝能诛灭首恶,不惟宥罪,抑有醲赏」。
务以是坏散其党。
贼欲战不得,力罢意沮,且内自相疑,无复固志。
于是进兵逼之,五战五克,遂乘势欲殄灭之,使刘横、张立、李献将奇兵三百人,从间道走空冈,焚其积聚巢窟。
夏俊、田升各以兵进击,而身率敢死等军,径抵律头洞,为之援。
兵始接,贼巢四面火起,粮储营落,倏忽无馀。
我师壮,贼力不敌,欲退保空冈,则已焚毁,仓猝不知所为,于是大溃。
官军乘之,横尸蔽野。
厥明,馀党窥觇,欲夺旧巢,军士度水击之,自辰至申,贼复大败,溪流为赤,擒五百馀人。
攀缘险绝,穷追数日,斩峒英州境上,获三千馀人。
贼将大惧,杀副首领李念九降,馀党悉平。
自出师至是两阅月,乃以前后俘获,别二十群寨居,廪食一如军制,听帅臣处决,未尝专戮。
又于窃发之地,团结诸乡,自十岁至六十,籍姓名于帅司,给据归业。
官军所过,秋毫无扰。
擒贼将四十六,降二千人,而军士之殁于阵者,五十七人而止。
呜呼!
可谓善用兵也已。
武功郎,添差潭州兵钤,改隆兴府,又改浙东路
数岁,天子念功不忘,而后尽复故官,数宣宴劳问,出内帑万缗以赐。
十四年,除左卫将军殿前司策选锋军统制
上屡言海上之功,旌赏未尽,将悉官其诸子,公谢不敢。
殿帅有修奉山陵之役,俾公摄焉。
寻为镇江军副都统,天寒,以私钱助给军士医药。
或忌而谗之,上虽不信,犹以将帅不和之故,徙公建康
绍熙改元,转武节大夫,继又进一官。
主帅卒,摄军事,蠲军逋二十万缗。
五年,改荆鄂副都统制,屯襄阳
今天子嗣位,转武功大夫
常以为屯田之地,自古江左重镇,当今要害处,非训习士卒,使人人可用,无以待不虞,益修纪律,缮甲兵,习勤战阵,整齐舟师,常若对敌。
威名远闻,军民按堵,惟恐公之舍此去也。
庆元元年,被召至九江,得旨奉祠
属疾,至平江,疾甚,以八月十日终于旧居之正寝,寿七十有一。
娶杨氏,先公十六年卒,次配严氏,继公而亡,俱封宜人
子十一人:栱,忠训郎沿海制置司军统领
杞,该公致仕恩;
梓,下班祗应殿前司护圣马军副将
权,保义郎江陵府副都统书写机宜文字
进义副尉
榯,承节郎
橒、柄,俱进义副尉
柜,以疾未仕;
杓,承节郎
,早卒。
女二人,长适忠翊郎、监内军库胡琛,次许嫁忠翊郎赵善裨。
孙男八人,燧、焕、煇、爌,馀未名。
女十四人,长适迪功郎湖州武康主簿李文鉴,次适保义郎、监福州古田县商税王惟明,馀未行。
诸孤奉公丧东,以其十二月庚申,葬于庆元府奉化县禽里乡小海里铜山之原,合杨宜人之墓。
公天资忠亮,明于大义,自金据中原,志雪国耻,慕古忠烈士,论南北形势甚辨。
韩、岳诸公既殁,殊勋骏烈,鲜克有继。
公奋迹行伍,不自菲薄,以前人功业为不难就,以神州赤县为必可复,感慨愤激,一饭不能忘,与夫怀安徇私,志念区区,不出一身一家者,何其相万也!
壮岁豪举,以胆决自喜。
在鄂救焚,升屋而坠,跃身烈焰中,破鐍而出;
湖口二虎为暴,行旅患苦,公迹虎所在,伏古祠中,迹其至,刺之洞腹。
其勇而义,多此类。
然宽厚有识度,代李宝将屯,不念旧恶,覆护其短。
赵济战船多坏,不劾其罪,卒与协力修治无阙。
军市所入,费于犒享,豪杰慷慨之士,厚赀给之,多自己出,未尝少靳。
贵要欲求公居第,则坚拒不许,虽贾怨不遑恤。
闻军中一善,奖励成就,如恐不及,多有起行间,致爵位者。
每战临敌,必扬声曰:「尔曹努力,图报国家」。
士皆勇奋,有战伤者,亲为裹创,傅以良药,慈爱薰然,抚之如子弟。
至其犯军律,亦不贷也。
精于射艺,矢无虚发,著《射谱》行于世。
作大字,遒劲有法,兼善行草。
诗有佳语。
居明之西湖,榜其楼曰「得趣」,轩曰「爱日」,有泉石花竹之胜,然地不越数亩。
阖门千指,田止二顷,殆无以赡。
或劝以增益,则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襟抱旷夷,不设防畛,见义敢为,躬不自恤,以故动遭谗谤,然贤士大夫多称述之。
侍从被命举材堪将帅,而荐公者八人,此足以知公所存矣。
某识公久,且与其子栱游,豪爽有志事功,必能世其家者,以行述为请,辞之不获,故为叙其梗概。
谨状。